我国以煤为主的能源结构将长期难以改变，同时，由于我国的煤炭越采越深，做到有效供应与安全开采“两全其美”，变得越来越艰难。未来，怎样才能建立起更为合理、平衡的能源消费结构？记者就此问题采访了我国著名矿井瓦斯防治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矿业大学教授周世宁。

技术进步促煤矿事故减少

记者：作为煤炭安全领域的资深专家，请您为我们描述一下我国煤炭行业目前的安全环境？

周世宁：从数据上看，2011年，我国煤炭开采的百万吨死亡率已下降到0.564，今年截至目前处于0.5以下的样子，这个数据还是不错的。煤矿安全之所以成为一个大家普遍关注的话题，是因为煤炭需求越来越大，煤炭越采越深，而在此压力下，有关方面又不计条件、一味要求多出煤。我国目前比较靠得住的能源还是煤炭，由于煤炭资源呈现出逆向分布特点，导致所有有煤炭资源的地方都在开采煤炭。即使在贵州、江西、湖南等这样的开采条件复杂、产量不大的南方省份，也是如此。客观来讲，如果把这些地方的煤炭开采工作都停了，我国现在的煤矿安全状况还会好很多。至少比印度不差，印度近几年的煤矿百万吨死亡率为0.4多一点。

记者：在您看来，这几年煤炭安全指标的提高，主要因为什么？

周世宁：首先，是技术水平的改进，现在采掘一线基本机械化了，井下工人少，事故自然就少。另外，中央对安全抓得也紧，对安全处分的力度较大。现在有很多规定，比如说矿长、局长等领导要下多少次井等等。

记者：既然有些南方省份的出煤量并不大，带来的安全问题还比较多，为何不把它们全部关停了？

周世宁：还是刚才提到的煤炭资源逆向分布的问题。沿海省份经济比较发达，能源需求也比较大，如果停了，光是运煤的压力就很大。新疆、内蒙古等地区煤炭资源是很丰富，但是仅仅依靠目前的铁路运输，无法满足沿海经济发达地区的煤炭需求，这样的话，不但沿海经济发达地区，整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就会受到影响。

淮南煤矿的地位在历史上为什么很重要？因为它的位置靠近我国的东部，而且煤种比较全，煤质比较好，能够予以东部沿海经济发达地区便利、及时的支持。但是，类似淮南煤矿这样的煤矿都是老煤矿，储量已经极为有限，在运输条件难以改善的情况下，对经济发达地区的支持越来越有限。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只能允许南方储煤量不大的省份继续出煤，满足自身，同时也部分满足经济发达省份的用煤需要。

记者：您刚才讲到煤炭运输问题，除输煤之外，是不是还可以考虑输电？

周世宁：输电可能是个更现实的选择。但这么大的电量输送也不是很简单的事情。根据电力界的一些说法，技术上现在已经不存在什么大的障碍，相对铁路运煤好像也更经济可行。但投入是个大问题，如果建设若干骨干大电网，资金筹措怎么办？完全靠电网企业自身建设可能会有些困难，这一问题应该得到有关部门的关注。

节能减排要走对路子

记者：要解决煤炭产业的重压，在您看来应从哪些地方着手？

周世宁：目前，我觉得我国的能源利用效率不是很高。从一些资料也能看到，我国单位GDP能耗是世界平均水平的2.5倍、美国的3.3倍，高于巴西、墨西哥等发展中国家。为了缓解我国的能源压力尤其是煤炭方面的压力，我们必须走节能减排的道路才行。但节能涉及到装备、技术等许多问题，还有能源结构调整的问题，所以只能是逐步改善。有些事情要走对路子。浙江很多是外向型企业，国外的订单签了就得交货，不然就要罚款。所以，当浙江一些地方拉闸限电的时候，这些地方的企业就被迫买柴油发电。这显然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所以，国务院对节能减排很着急，不但觉得形势严峻逼人，而且觉得路径选择也需要进一步优化。

记者：煤炭及其相关行业本身需要做出什么样的调整？

周世宁：从发电厂来讲，需要进一步改进技术，提高发电效率，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量。不这样做的话，煤炭利用率上不去。国外为什么做得比较好，也是因为他们在装备方面比我们先进一些，发同样的电排出的二氧化碳量比我们少。

“煤老大”尚无对手

记者：您如何看其他能源的发展，比如像天然气这样的清洁能源？

周世宁：天然气是一种很好的清洁能源，从国内和国外来看分为几块。一块是常规天然气，现在煤层气等非常规天然气也是一块。对煤炭领域来讲，比较关注的是煤层气。目前，大块的煤层气气田在我国还不是很多，能倚重的主要还是煤矿自身的瓦斯抽采这一块。国家也看到了这一点。国家能源局现在正努力促进瓦斯抽采出来后发电上网。因为如果不上网，没法变成钱，形成不了煤层气发展的反哺机制，谁会不断地白白掏钱去发展煤层气呢？但瓦斯这种资源发的电不是非常理想，因为它不稳定，一会儿多一会儿少，电网系统并不欢迎这种电，为了保证电网的稳定，就要调用其他能源，在技术上进行调整。于是，国家能源局对此就强行推进，把相关各方叫来一起开会，要求为瓦斯发电上网创造有利条件。

2011年，我国地面煤层气和煤矿区煤层气的产量合起来达到115亿立方米，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北京市同年的天然气用量也不过69亿立方米，能搞到100多亿立方米真的很不错了。我们现在比较关注的是能不能发现新气田。现在陆上很大的气田在我印象中不是很多，倒是最近在南海打了一口气井，产量不错，说明海上气田或许是新希望所在。煤层气这块，现在有一种做法叫低浓度发电。抽采有一些危险性，在管理、设备、技术等方面要求都比较严格，所以有些煤矿为了省事就直接将这部分瓦斯排到大气里面。这就需要各方面紧密协调合作，将安全问题与经济利益结合起来统筹考虑。山东一个公司生产的低浓度瓦斯发电机，目前用得比较多，80%的市场份额都是他们的，目前这种发电机比较标准的为500千瓦，也有2兆瓦的。

记者：从未来的发展前景看，您觉得要改变目前以煤为主的能源结构，哪种替代能源是最有希望？

周世宁：现在我还没有看出来有这样一种强有力的替代能源可以改变这一格局。太阳能、风能也不行，因为它们都是不稳定的能源，电网对此也很苦恼。而且，对光伏电池、风机，要考虑这些东西投入要多少钱，寿命有多久，在使用年限里又能发出多少电，不能光听忽悠。当然，从宣传上来讲，大家对新能源还是要支持，不要打击。但是问题还得给他们提出来，不能说什么都好，什么问题都没有。